【大家健康 2006.12 文/林偉文】

有動才有活力。
愛運動的玩家葉金川遇上愛運動的好手林義傑,
因為運動,彼此結緣,他們英雄惜英雄,
對於生活,提出多采的運動人生,由你選擇。

 

前台北市副市長葉金川,愛好登山,挑戰鐵人三項,也是業餘馬拉松比賽的常客;
超級馬拉松選手林義傑,用雙腳勇闖撒哈拉沙漠,征服中國大戈壁、亞馬遜叢林、南極冰原等地,今年更是世界四大極地超級馬拉松賽總冠軍。
一位是愛運動的玩家,一位是愛運動的運動選手,運動對他們有什麼影響?同樣的馬拉松,對兩人的生活又激起什麼樣的化學變化?
(以下葉金川的回答簡稱葉,林義傑的回答簡稱林。)

 

運動愛好者與運動選手的差別?
葉:愛好運動是一種嗜好,因為你喜歡,所以願意從事。
林:身為運動選手,必須做到最好,心態上比較具侵略性,內心的堅韌度也比較高。

葉:我以「志工」跟「職業」來譬喻,職業就是,我領這份薪水,必須完成這份工作,志工卻是即使我自掏腰包,也想來工作,全然enjoy(享受)於工作之中。
喜歡運動以及把運動當作一份職業,這是兩回事,若兩者能結合最好不過,好比我是個攝影師,我一方面在工作,同時也在享受我的人生,即使沒有人找我,我仍然拿起相機,拍自己喜歡的東西。
作為一名運動選手,其實滿花錢的,付出很多時間與精力,卻不一定有收入。愛好運動應該是一種嗜好,因為你喜歡,所以願意從事。

林:運動選手與運動愛好者之間,最大的差別在於心境上的不同,愛好運動者是「甘願做」,就像志工,但運動員則不僅於此,還必須做到最好,心態上比較具有侵略性,且內心的堅韌度也比較高。
如果讓孩子從小培養競技的運動,不見得要亞、奧運的運動項目,只要是比賽的活動都可以,透過比賽過程學習各種策略、技巧,面對各種難關與挑戰,步入社會後,抗壓性自然提高。
如果單純是運動愛好者,除了培養興趣,更多的目的是享受運動流汗、挑戰自我,這跟成為運動競技選手,不太一樣。參與競技運動,較有機會把自己逼到臨界負荷一個壓力點,為了要贏別人,徹底發揮潛能。愛好運動者,夠好就可以了,但身為運動選手,必須追求更好,表現出自己最好的部分。

 

運動驅使什麼樣的勇氣與冒險?
葉:勇氣,不能是盲目的冒險,要把風險控制到最低。
林:不能光有勇敢,不懂計畫,導致無謂的冒險與犧牲。

林:如果用馬斯洛理論,從最基本的安全需求來說,對一般人而言,去橫越撒哈拉沙漠,這連最基本的安全需求都達不到,就不會選擇去做。但如果是選手,恐不適用馬斯洛理論,而是已經將最高的自我成就需求與最低的安全需求,做一結合。

葉:譬如我就不會去爬喜瑪拉雅山,因為這已經超乎我的想像與能力。但如果是登山選手,心中會設定一個目標:一定要爬到喜瑪拉雅山。像我只會設定在足以享受這場運動的範圍之內。運動選手不見得100%都在享受運動的樂趣,有些時候是滿艱難、痛苦的,必須忍受生理、心理的各種痛苦,以得到最後的自我成就感。我記得有個台灣原住民叫做拾方方,攀登喜瑪拉雅山,最後不幸遇難。出發前,他曾說:「我死也要死在那裡。」那就是一個夢想,即使死了也不在乎。他其實已經成功登頂了,卻在下山時迷路,走到另一個山坡去了,恰巧風暴來襲,同伴們無法前往營救,眼睜睜看著他遇難。

林:優秀的運動員會有許多錦囊,亦即不同的策略方案。勇敢跟冒險是不一樣的,優秀的運動員事先計畫周詳,然後勇敢去執行這項冒險,不能光有勇敢,不懂計畫,導致無謂的冒險與犧牲。
我有好多次相當危急,迷路、血醣降低、嚴重脫水無法繼續跑等,但我總有2、3個備案因應。我不希望在從事運動的過程中發生意外,畢竟我還有摯愛的父母、家人、教練,如果發生緊急狀況,當下評估有立即的危險,我會回頭,不會逞勇,頂多下次再來而已。
世界偉大的冒險家,好比英國的薛克頓船長,大約80、90年前,他被英皇派到南極點,那是一個世界級的競賽,天候惡劣,船隻被高壓冰給摧毀,當時日本派去的選手全部罹難。薛克頓船長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下待了好幾百天,雖然他沒有抵達最後終點,折返回來,但在整個過程中,他保住了所有選手,沒有任何一位英國選手受到傷害。

葉:勇氣,不能是盲目的冒險,必須要有智慧,要把風險控制到最低。譬如我進入和平醫院,那的確是風險,也需要勇氣,除此之外,還需要智慧當做後盾,如果單有勇氣缺乏智慧,無法做評估與判斷,那叫做暴虎馮河。即使有智慧去打老虎,仍然具有一定的風險,需要周延計畫去控管風險。

 

運動對人生有什麼影響?
葉:運動給人更陽光、更積極的生命動力。
林:運動讓我願意去追求人生的痛點。

葉:運動可帶給人更陽光、更積極的生命動力,很少有運動選手患有憂鬱症,運動會分泌腦啡,讓人更輕快、高興。雖然爬山好累,卻能產生欣快之感,我認為運動是人生最好的解毒劑。在人生幾個關卡,好比我選擇退出國民黨黨內初選,我第一個念頭就是去爬5、6天的山。
我記得有一次去溫哥華拜訪朋友,這位朋友是一名醫師,我們到他的辦公室,窗戶往外看的景緻簡直像是一幅畫,大家忍不住驚嘆,好漂亮的風景,朋友卻冷冷地說:「每天看這幅畫,有什麼好看?」那表示刺激已經遞減,就像如果愛登山的人每次只爬象山,沒有太大的成就感,爬象山為了鍛鍊體力,前面有個更大的目標,為了爬玉山。
我已經爬了二、三十次玉山,感覺很像在散步,所以想進一步去爬譬如南二段等更艱難的百岳,從南投走到花蓮,不斷向自我挑戰。爬山的人,為什麼想去踏三角點、或非得去爬喜瑪拉雅山,是為了滿足自我成就感,為了證明「我征服了它」。
攀爬的過程,心情很複雜,我經常帶朋友去爬山,過程中不只是享受大自然的洗禮,有時也免不了抱怨又累又喘,「沒事幹嘛自己找罪受」,如果天候不佳,爬起來異常艱辛,詛咒聲音更不斷。但是,等爬完下山後,一夥人去泡溫泉休息時,又開始起鬨,「下次什麼時候再帶我們來爬山?」為什麼如此,因為成就感驅使,雖然過程辛苦,結果卻甜美。
有人說,喜歡爬山的人幾乎沒有壞人,因為在那個環境,大家只想互相幫助,而不是要打倒對方,呈現出相當和諧的氣氛。

林:運動對我人生的影響滿大,讓我願意去追求人生的痛點。就像葉副市長說的,上山時罵得要死,下山後卻非常歡喜,對我來說,從事運動,我很能享受非常辛苦的痛點,因為任何狀況都可能發生,一旦完成挑戰,可說成就了自我的另一高峰。這種喜悅感,就好像女孩子生產,過程非常痛苦,喊著不願再生了,等到孩子生下來,聽到嬰兒哭聲,生產的苦痛完全拋之腦外,充滿了喜悅。我透過參與運動或競技項目,不斷追求超越自我的喜悅感。

 

為什麼跟運動結下不解之緣?
葉:因為隨時隨地可以一個人完成。
林:不是我找上長跑馬拉松,而是馬拉松找上林義傑。

林:其實,不是我找上長跑馬拉松,而是馬拉松找上林義傑。當初,我的想法很簡單,想追逐風,聽聽山林鳥叫聲,很自然喜歡上跑步。我從小參與各種運動,我會玩所有的運動項目。但,為什麼最後選擇跑步?我感覺其他的運動跟我的緣分不夠,好比打籃球,我特別矮,投個球就被蓋火鍋,打羽毛球,老師說我太矮,殺球殺不到對方,打壘球,我又擔心被球K到。漸漸地,我朝向跑步,10歲那年,我決定開始跑步,很早就找到人生未來的方向。在這當中,我經歷過家庭革命、環境變遷等,終究,我沒有放棄長跑,長跑也沒有放棄我。
我的教練給了我極強烈的使命感,他希望我們成為社會上有用的人,我唸高中時,教練即不斷告誡我們,不能只為自己而跑,還要為了西湖(母校)而跑。隨著年歲漸漸增長,投身教育工作,更不能忘記,絕不能只為口袋的錢來從事教職,要為台灣的教育工作而奉獻,有機會走上國際舞台時,也不要忘記,更大的責任是為了台灣而走出去。
一開始跑步時,我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今天,甚至揚名國際,老實說,要用運動去揚名國際是最差的投資。更何況,我家人一開始相當反對我學運動這條路。

葉:我選擇登山,也慢跑,鐵人三項等各種運動我都會,慢跑與登山比較方便,隨時隨地一個人就可以完成,不像網球、籃球等,需要同伴以及場地。我不會選擇需跟別人產生肢體碰撞或搶球的運動項目,例如籃球、橄欖球等。

 

最難忘的運動經驗?
葉:爬山,連續走了23個鐘頭才找到目的地。
林:被處罰的經驗。

葉:我離開公職後準備去慈濟教書的空檔,我跟太太帶著兩個山青去爬玉山,從南橫的向陽一直走到南投的東埔,走了8天,那次印象非常深刻,因為921地震後,整個國家公園封山,封山之後剛開放,我們就去爬,一到裡面,滿山的水鹿,幾百隻吧,整個山都是。沒想到最近再去爬,幾乎看不到水鹿了,大概被人類撲滅了,內心感受非常驚奇,我們應該把台灣的山都封起來。
爬山爬了這麼多次,難免有發生驚險的事情,有一次,我們半夜兩點摸黑出發,因為迷路,走到隔天清晨一點才到,連續走了23個鐘頭才找到目的地,在這過程也會緊張,有時找不到路回來只好在外露宿,更慘的是開始下雨,嚴重的話可能會凍死在山裡。所以,萬全準備與計畫很重要,我去爬山一定會攜帶衛星電話以及衛星定位系統(GPS),確保自己與外界通訊,並且知道自己身處的位置。

林:我最難忘的運動經驗倒不是驚險,而是被處罰的經驗。我們通常要依據各專長接受年度總測驗,我的測驗項目是5000公尺。測驗的前一晚,我被學長帶去西門町玩保齡球,玩通宵,隔天一大早跑步測驗,成績很差、很差,完全沒有跑出平時的實力,離老師給我的標準還差了5分鐘,我一跑完,老師立刻給我一拳,當然,我學長的成績也很差,我們雙雙被罰跪。
我們拿著釘鞋,跪在田徑場中央,在雨中罰跪,其他成績也不太理想的同學,也自動拿起釘鞋,跟著我們一起跪,我印象非常深刻。這類的體罰,對於運動選手而言,我認為有其必要,這只是手段,教練希望讓我們痛醒,要「痛」才會「醒」。
我們也不會因此而恨教練,反而很敬愛教練。有一次,老師要我們在下午5點半到西湖國小測3000公尺三趟,運動員很怕被測驗,那是一個煎熬。結果那天,我們遲到5分鐘,老師已經在操場等我們了,一看到我們,立刻罰我們蛙跳兩圈操場,之後要我們回家,住在外縣市的同學,把行李收拾好,各自回各自的故鄉,近乎抓狂的老師不教我們了,他認為我們態度不正確。一聽到老師不要我們了,同學們全部跪下,哭求老師不要離棄我們,這次事件令我印象非常深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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